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乐鱼“自行车上的院士”与共和国“千里眼”同频协奏
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、一辆老旧的二八自行车,勾勒出北京理工大学校园一道熟悉的风景——虽已是耄耋之年,他仍骑行往返于实验室和住宿区之间,流连在雷达领域教学科研一线。四季轮转,从未间断。
22岁,他设计出“新中国第一个电视频道”;30岁,参与设计中国第一台相控阵雷达;43岁,研制出新型雷达“动目标显示装置”;61岁,当选中国工程院院士;75岁,创立学科性公司,让国家重大需求科技领域的前沿技术得到广泛应用。
择一事,爱一生。今年90岁高龄的他,已躬耕教学科研70年。他建立和培养了“三代雷达人”的科研梯队;面向国家重大需求,带领团队攻克一道道前沿课题,为我国雷达事业发展作出重要贡献;培养出多名中国科学院、中国工程院院士……
雷达,素有“千里眼”之称,帮人们探测未知;毛二可,用一生探寻雷达领域的未知。他与雷达的“磁场”,似乎天然同频共振。
毛二可生于北京,儿时随父亲工作变动,一家人辗转广州、重庆、北京多地。在重庆私立南开中学,从小就喜欢摆弄无线电的他,加入了中国无线电学会南开分会。
抗战时期,许多工厂搬到重庆,为爱好无线电的少年们提供了更多“创作”的机会。他们从电子废件中捣腾零配件,拼装无线电作品。“土电话”“收音机”“校园广播”……滋养着少年毛二可的兴趣与好奇。
1949年,华北大学工学院(北理工前身)迎着新中国的曙光,跟随党中央迁至北平,并直接由中央人民政府重工业部领导,筹备建设新中国第一所重工业大学。
两年后,听闻这所学校计划开始招生,并设有电机制造专业,即将从中学毕业的毛二可兴奋不已。“这个专业恰好是我的兴趣所在。”毛二可回忆,他毫不犹豫收起行囊,北上报名,参加考试,如愿成为新中国第一届全国统考入学的大学生。
校园里,毛二可每天沉浸在对专业知识的无限渴求中,加之不少同学来自老区,毛二可与他们的互动,很快消除了远离家乡的孤独与陌生感。慢慢地,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愈发强烈起来:“终于参加队伍了,国家培养自己,自己也要为国家做事。”
1952年,这所学校调整办学方向,开启建设新中国第一所国防工业院校的历史新征程,培养新中国第一代“红色国防工程师”。1953年,学校成立国家急需的雷达设计与制造专业,成为我国首批从事雷达专业教学科研的单位之一。毛二可所在的专业同步调整到雷达专业。彼时,他与雷达正式结缘。
一次课上,苏联专家库里可夫斯基,用两个示波器演示了电视信号收发的原理,这引起了毛二可的极大兴趣。当时,电视已在欧美国家研制成功,但在我国尚属空白。库里可夫斯基问学生是否愿意加入兴趣小组制作电视原理设备时,毛二可毫不犹豫地报了名。
真正动手实践才发现困难重重——没有电视机显像管,他们就利用雷达显示管做了一个扫描电路;没有摄像管,他们就用光电管,用单个亮点逐点扫描……在苏联专家的指导下,他们自己动手,成功做出一个初级的电视发射和显示系统。
尝到研发甜头的同学们难掩激动,很快又瞄准如何让图像动起来的难题。费尽周折,毛二可和同学们找到一个旧电影放映机,用手摇方式控制信号输入,信号经放映机放大,传输图像真的动了起来!不久,在原国家邮电部和学校支持下,毛二可和同学们打造的“中国电视第一频道”,永久落户这所学府。
“真刀的无线电研究实践,带来的乐趣是无限的。后来真正学雷达,觉得雷达更高级,乐趣又增加不少。”毛二可嘴角上扬,由内而外散发着对雷达研究的热爱。
1957年,在主管部门的建议下,这所学校开始筹建雷达研究室。翌年,时任校长魏思文向上级提出申请,希望能批给学校一些新型雷达,用于建设试验场地。
“当时学校实验用的都是小型雷达,没有大型号的。上级非常支持,一口气批下了三台从苏联进口的大雷达。我们的雷达实验室成了当时国内高校里最大的。”毛二可回忆说。
架设复杂的雷达系统并非易事。当时已留校任教的毛二可,与一同留校的几个雷达班的同学担起这项任务。上下班路上耗时,他干脆就睡在雷达车里。经过反复尝试,一片新的雷达科研天地,终究舒展开来。
“这样的实验条件,在当时国内高校当属顶配,清华的高年级学生都到我们这儿实习、做毕设。”几十年过去,聊起当年参建的雷达研究室,毛二可仍旧流露出自豪的神色。
那是1977年问世的新型雷达“动目标显示装置”。毛二可说,要想利用雷达监测移动的飞行物,需要区分接收到的监测物体雷达回波的多普勒频率,移动越快频率越高。“接收到回波后,通过滤波器的处理,将物体以移动速度进行区分,排除掉固定物体等干扰物,就能‘看到’目标飞行物了。”
“一座岿然不动的大山和一架移动中的飞机,反馈的回波强弱差距有上万倍都不止。”毛二可说,如何在固定物体强杂波的干扰中,提取出更小的运动目标,并检测出它的移动速度,就必须找到能提取运动目标的延迟线年代,毛二可和同事们反复试验,从水银延迟线,到磁致伸缩延迟线,再到熔石英延迟线……十余载坚持,最终攻下这个难题。1977年,新型雷达“动目标显示装置”参加了国家组织的电子对抗测试,不出所料地展示出优越性能,提升了我国空中目标探测能力。
“国家的需求,就是我们搞研究的动力。”毛二可带领团队,用新技术解决实际问题,以技术成果响应国家重大需求。
20世纪90年代初,国内某实验基地提出研究矢量脱靶量测量系统的需求,要求研制一款雷达,用以准确测量高速运动物体与固定目标交汇时的方向、距离。西方曾用形象的比喻描述脱靶量检测——“从干草堆中找一根针”“在茫茫天空锁定一根‘绣花针’”。
于是,毛二可想出不少“土办法”。比如,他们制作出一米多宽的大型弹弓,发射大钢珠作为运动目标,进行雷达跟踪实验。弹珠的大小与老年人的手部健身球相当,速度可达每秒数十米,既能保证实验效果,又降低了实验成本。
每当实验进入瓶颈,毛二可总鼓励大家:“实验原理没问题,坚持下去定能成功。”那份对待科研的从容和笃定,给每个人都吃了“定心丸”。
历经八年耕耘,团队拨开层层云雾,完成雷达定型。这个项目还不断“演进”,如今已发展为国家重点领域的系列设备。
发展,总是前进性和曲折性的统一。毛二可的每一步突破,都饱尝艰辛。他曾不顾电磁波辐射危害,累计上机1000多小时;曾在实验中,不小心被上千伏高压电打得满手鲜血、手臂撕裂。
成绩与荣誉,接连向他走来——1978年,他领衔的“新型十公分稳定振荡器”获全国科学大会表彰;1987年,他研发的显示系统获国家发明二等奖,为时年该领域国家级最高奖;1995年,他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;2022年,他领衔的新体制雷达与实时处理教师团队,获评第二批“全国高校黄大年式教师团队”……
“在一个越来越追求效率的时代,时间浪费不起。如果选择了一项事业,就要持之以恒地做下去。”毛二可用纯粹的态度,坚守科研一线,潜心学术事业。在他看来,这正是自己能在雷达领域“取得一点成绩”的关键要领。
留校工资不过600元,而在北理工隔壁的中关村大街上的公司,开出的薪酬却高达5000至15000元。
“关键要留住年轻人。”毛二可想尽办法,给年轻教师每人每月涨了200元。800元的薪酬,比他自己的收入还高。
所幸的是,龙腾、吴嗣亮、高梅国等青年教师骨干选择留下,他们又帮自己的师弟师妹们理清思路,留住了曾涛等人;团队还招收了多名博士后,才度过那段艰难期。这些学生,也逐步成长为教育领域的佼佼者。龙腾现任北理工校长,入选中国工程院院士;吴嗣亮、高梅国、曾涛已是北理工教授、博士生导师、学术带头人。
“毛老师的引领,在我成长中有至关重要的作用。他的言传身教,让我树立了正确的人生观。”龙腾始终铭记恩师毛二可的教诲,“学术方向、科研规律、对社会的认知、扎实的学风和正确的道路,这‘五件宝’让我终身受用。”
以龙腾为代表的第二代北理工雷达人,在改革开放的背景下踏上科研之路,续写了这所学校的雷达故事。
然而,虽度过了艰难期,但人力资源、成果转化的矛盾并未得到根本解决。尤其于工科专业而言,科学家、工程师、技术人员理想配比为1:10:100,也就是说,科学家有1个科研想法,需要10名工程师出样机,线年,坐落于北京中关村的国家自主创新示范区,吹来了东风——出台关于推进科技成果处置权和收益权下放等内容的“1+6”政策,鼓励教师创业。北理工雷达所顺势而为,成立了北京理工雷科电子信息技术有限公司,这也是中关村首家实行教师股权激励机制的公司。
“毛老师务实、拼搏、肯干,很有人格魅力;龙老师领导力强,有、有热情。如果说第一代人是创业,第二代人是追赶和并跑,第三代人则是要努力实现领跑。”作为第三代雷达人,北理工雷达技术研究院副院长胡程这样解读“三代雷达人”的师承。
发展至今,这里的师生们为获取实测数据,依旧坚持奔赴艰苦地区的试验场,连夜处理观测结果。冬季的北方、夏季的南国,颠簸的机舱里、风浪中的海船上,都镌刻下他们的青春烙印。
时代飞速向前,怎样才能真正把这份雷达精神传承下去?“最好的方式是言传身教。学生看到教师在努力,也会被感染。”胡程说。
这一点,毛二可仍身体力行做着诠释:90岁高龄,依旧坚守科研教学一线。多年来,他培养了中国科学院院士吴一戎、尹浩,中国工程院院士樊邦奎、王沙飞、姚富强等一批批国之栋梁……
2020年,北理工将该校人才培养最高荣誉“懋恂终身成就奖”授予毛二可,以表彰其在“立德树人、教书育人”中作出的突出贡献。
在龙腾看来,北理工雷达团队今天取得的成绩,离不开毛二可先生开创的团队文化——不逐名利、不慕虚荣,国家需求在前,个人得失在后。